己亥年五月廿三夜记梦 晚上梦见海龟,可大了,什么意思
我家门前的小巷子旁有一棵槐树。每至夏夜,搬一张竹床,或掇一把竹几椅,三两板凳于树下,邀邻人纳凉,共谈故事。其中奇闻轶事,数不胜数,恨不能亲历,又有妇人闲语,泼皮耍赖,使人啼笑,直至夜深露重,困意袭来。抬头望见繁星如缀,娇媚可爱,欣欣然也,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引人入梦。
槐树旁有一棵樟树,两树距离大约两尺远,是牵秋千的好地方。我家对面那家人姓袁,有兄弟两个,各有一个女儿,都长我五岁。我小时的玩伴便是她们姊妹两个,还有另一条街的洪姨的女儿,那都是我读幼儿园时候的事了。我现在还记得她是因为她拿过我存钱罐里的钱,后来她搬走了,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住在槐树旁的用黏土砌成的小房子里的吴姥姥,是个极讲究的老太太。这个房子后来被卖掉了,她搬去儿子给她租的房子住,去年七月份,天气实在太热,死了很多人,她住的那间房顶着西晒,中了暑热就死了。
在这之前,我放月假回来时曾在路上碰见过她,我喊她,她看了我一会儿才想起来“哦!是你!”但还是叫错了我的名字,然后自顾自走了。我回头再去看她,人怎么可以老成这样呢?心里一阵悲凉。据说她死后三天身体发出臭味了才被人发现,被发现时光着身子,摔倒在地上,手伸着像是要够什么东西似的。吴姥姥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我家门口也栽了两棵树,一棵是樟树,另一棵也是樟树。四年级的时候爸爸栽过一棵石榴树,没多久就死了,初中毕业时家里做新房子,于是把那棵略显颓势的樟树也砍掉了。对树,于我实则没有十分深厚的感情,小时候那种微小的幸福感如今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我十五岁时模仿黛玉焚稿,烧过的日记的纸灰就埋在树底,我那时以为这是绝情,要斩断情绪,将来做一个无情无义的浪子,就不会囿于污淖,分外干净。现在回想起来,更像小孩子做的一个比较诗意的梦。
我的家,我家门外的树,与我朦胧的记忆已经不一样了。小房子被推倒了,大槐树下葬着我的兔子的亡灵,后来也被砍掉了,袁家两姊妹已经到了要上班的年纪,而我也要去读大学了。
昨天我在街上游走,路过一户人家正在办丧事,热闹非凡,可见是喜丧。戏台上一男一女演小品,唱刘海砍樵。大致的故事是,公公从乡下赶来给儿子送土特产,恰逢儿子不在家,于是由儿媳接待,饰演公公的男人脸上抹着白粉,赤脚黑衣,操一口湖南话,给儿子打电话,说自己带了一张二十万的银行卡要给他。儿媳突然殷勤异常,最后二人唱起了刘海砍樵,我想里面是有讽刺意味。正惊奇怎么如此露骨,演员结束表演时却说起了赞颂儿媳的话,我没看明白,大概主题本是要展现儿媳的孝义,为了制造笑点才安排那样的哏,博人开心。在大家的热闹中,人世就完结了。
我身边死去的人,第一个是军伯伯,他是爸爸的好友,一名退伍军人,很早以前的胃癌死的。第二个是方妈妈,小时候妈妈去打牌就把我放在她家,他有一个儿子,和我一样大,不过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还有爸爸单位里的门卫张爷爷,他会算卦,我小时候鱼刺卡在喉咙里了,去医院看没有办法,爸爸就带我去找他帮我做法,什么时候好的我忘记了,还有舅舅,外公。
如果不写下来,我想我很快就要忘记他们了。我有时候想起他们的时候会流泪,但不是因为我们很亲密,就算是舅舅和外公,他们生前与我的接触也极少。我觉得难过是因为,这个世上,在这个小小的小镇,在小小的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他们存在的可能了。而我死后,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会不会也因为这样的缘故而感到难过呢?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外公在前面走,我跟在他后头,我喊“外公!外公呀!”他没有回头。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他,因为记忆中的外公是坐在轮椅上的,他很衰老,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怎么能够走得那样笔直呢?我的腿似乎有千斤重,迈不开步子,追也追不上,眼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握着拳,心跳得非常快,眼泪流进了耳朵,有隔世之感。
我做的梦,天色总是阴沉的。他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是有道理的,少年不识愁滋味,自己把愁苦看得过于郑重,连梦都沾染了忧愁。
今晚的夜空非常好,夜色青森,繁星满天。草丛里传来虫鸣阵阵,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子在哭。巷子里远远传来断断续续的犬吠,顿觉人世只因有这样静谧的夜,万家的灯火,才显得有如此现实的好。已经很多年的夏夜没有去树下乘凉了,当日愉快的人群中大概也没有人再去想念那样的夜,以后也不会了。
散文组 作者:周莹 作品ID:100039
本文重点讲:梦见蓝天 喜欢的朋友可以收藏 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