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记得,与小米相识的日子是5月23号,在省体育馆的围墙外。那天晚上体育馆开演唱会,由于有我一直就很喜欢的乐队到场,我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咬紧牙关省吃俭用,终于够钱买到了一张门票。
我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一个劲地往体育场内挤,别看场外人山人海,但只要一进入武警战士的戒备线内,就会宽畅无比。也许人人都和我一个心情吧,有些单薄的人就显得很是吃亏,我身边的一个女生数次被冲击得差点摔倒。我于心不忍,放慢脚步尽量用双手帮她挡住后面的人潮。
这一分心,分得我的心都差点碎了,门票给弄丢了!我沮丧地坐在一边,观看着只进不出的人们,打劫门票的心都有了。
“你怎么不进去呢?”一个恬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掉头一看,竟是那个害我丢票的女生,正一脸关注地看着我。我没好气地应道:“票丢了怎么进?”
她愣了一愣,随后微微一笑,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禁好奇:“你怎么不进去?等明星出来接你呀?”
她调皮地一摊手:“我也没票呀,怎么进?”见我一脸惊讶,她伸伸舌头,笑着解释:“我站在外边张望,不小心就被大家挤进来了。”
哈哈,我不由乐了,两人在地上坐了片刻,我不甘心地对她说:“走,我们四处瞧瞧去有没有漏洞。”
“好呢。”她开心地站起身,紧紧地跟在我身后。运气还算不赖,没走出一百米,我们就找到了一处入口。不幸的是刚一进去,就被守在里边的保安赶了出来,谁让我们没票呢!我们像傻蛋一样站在围墙外边,一边的女生突然咯咯地笑了:“只不过隔着一堵墙嘛,我们可以一边听一边遐想,也是很不错的!”
我想想也只有如此了,于是两人靠墙而坐,面向天空,竖起耳朵聆听里面传来的歌声掌声呐喊声。尽管看不着场面,但想起边上有个如此可爱的女生相陪,却也没什么遗憾了。演唱会结束后,我们还来不及再聊上几句,就被滚滚人潮给冲开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这才想还不知道她的姓名,于是远远地冲她喊道。
她此时已经被挤得狼狈不堪了,却还是笑着回过头来应我:“下次见面告诉你!”
下次见面?我黯然失落,这么大一个省会,天晓得下次见面是哪年哪月!
世间巧事多,次日中午,我独自在食堂吃饭,边吃边想昨晚的事情。一个人突然在我前面坐了下来,见我满脸惊讶,她欢快地敲敲碗:“我叫陈小米!”
我万万没料到,昨夜与我并肩作战的女生竟是校友。面对着她无邪的笑容,我的心情比买到演唱会门票还要愉悦,冲着她一个劲地傻笑。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我在大学里最开心的一段时光,除了上课与休息时间,我和小米几乎天天粘在一起。虽然彼此没有说透,但谁心里都明白,这是我们最简单最美好的恋爱时光!
转眼暑假,我找了份暑期工,小米为了陪我,也在附近找了份店员工作。每每我经过那家店面时,小米都会伸出舌头对我笑,令我既感温馨又觉心酸。
夏天非常炎热,一个暑假下来,我们俩都黑了一圈。开学那天,小米突然送给我一台电脑,面对我的诧异,她舔舔嘴唇,孩子般地看着我:“这是我用工资买的,暑假赚的!”
看着她兴奋的神情,我突然感动得想哭,心里暗下决心:毕业后一定要赚很多的钱,让眼前这个女孩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可是到临近毕业时,我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如今大学生多如牛毛,而我不过一个普通的本科生,又没权没势,很难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小米读的是外语外贸,当我问及她毕业后有何打算时,她愣了一愣,继而笑了:“随便呀,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跟着你!”
见我不再说话,她微微一笑:“别乱想啦,我爸爸就对我说过,绝不强求我,只要自己过得充实,做到问心无愧!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放心,我不怕受苦,再说呀,有些苦两个人一起承受就变甜了,我愿陪你同甘共苦……”
我表面应着,心里感动的同时,却又在笑她过于单纯,没有钱,很多东西都会变色的,如那场演唱会,如果有了钱,还用得着眼巴巴地靠在墙外吗?又如我们去逛商场,如果有钱的话,还会被某些人冷眼相待吗?想起家乡双老期待的目光,我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出人头地,让小米与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只要用心寻找,机会总会来临的。第二年5月,省体育馆举办动感地带明星宣传演唱会,我掏空口袋买了两张门票,请艺术学院的一位女生去看演唱会。因为她父亲是一家大公司的人才总监,而我亦早就看出,她对我颇有意思。为了找到第一块踏脚石,我必须尽快获得她的芳心,进入那家人人羡慕的大公司。
那天一早,我就躲着不见小米,到了晚上,与艺术学院的女生一起吃过饭后,便跟她一起去了体育馆。演出很快开始,我却根本无心观赏,脑子里想的全是去年这个时候,我与小米靠在墙外听演唱会的情景。于是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想一个人静一静先。
当我跟保安打过招呼走出入口时,我整个人蓦地僵住了,只见小米孤身靠在墙角边,面向着天空,一动也不动。我心里蓦地一痛,眼眶发热地退回了体育场……
三天后,我如愿进入了那家大公司,可是小米却消失不见了。我托所有的同学帮我寻找,仍是毫无音讯。
同学忍不住怨我:“你也太势利了,小米多单纯,人家跟你这么久,什么时候嫌过你穷了?还每天将你哄得那么开心,你倒好,为了一份工作就将她给踹了!
我沉默不语,心却如刀铰!小米也不富裕,她应该知道真实的生活有多难,她应该知道,单纯是无法贯穿整个生活的,生活的现实与残酷是每个人都必须去面对的!
半个月后,我突然收到一封信,里面有三张演唱会门票,其中两张是一个月前的那场动感地带宣传演唱会,另一张的日期则是去年5月23号。信封内还有一张字条,很简洁的六个字:“你把我弄丢了!”正是小米的笔迹。
我怔怔地捧着信封,泪水肆意而下……
半年后,我被升为公司的部门经理,成为众人口中神奇的成功人物!我常常对朋友们说起小米的事,朋友总是微笑着安慰我:“大学女生的想法都简单,你看你现在,混得多好!要是她还在你身边,岂不是享清福了,她要知道呀,准能悔得肠子发绿!”
想起小米调皮无邪的笑容,及她舔着嘴唇孩子般地看着我的表情!我心痛地感叹:也许生活就是这般无奈,没钱的日子我们能过得很开心!如今有钱了,再也不需要她利用暑假打工赚钱为我买电脑了,却反而分开了!是她无福消受?还是我真的错了?
职场生涯确实很可笑也很麻木!几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一同事突然给我发来短信:“据可靠消息,董事长有个亲人要出国,要去意思意思不?”我二话没说,准备礼品去了。
地点安排在一家星级酒店,到场的人很多。平日难得见到董事长,这回逮着机会我自然不甘落后,尽量地让自己挤在最前面。一通废话后,董事长终于转到了正题:“小女突然想到要出国去,这本是我没料到的,她很感激大家前来为她送行……”
说话间,一个女孩从包厢拐角处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身边。当大家激烈鼓掌时,我却如被雷击。站在我们面前的女孩,也就是董事长的女儿,正是小米!
还是一年前的那件衬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当我们目光交叉的瞬间,我读到的是完全陌生的感觉。掌声中,我悄然退出人群,离了酒店,在体育馆的墙角边坐下,阳光射得我的双眼一阵痛楚。再后来,太阳下山了,夜幕降临,夜逐渐变深……
我突然意识到,小米再也不会来了,因为不是我把她弄丢了,而是我把自己弄丢了!
想到这,我摇晃着站起身,像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
(作者:曾子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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