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8日至2021年9月10日期间，重庆市江津区中等师范教育历史研究会面向全国开展首届中等师范教育主题征文大赛。经评审，共选出一等奖4篇、二等奖8篇、三等奖22篇，优秀奖40篇。今天，让我们一起来欣赏散文类一等奖获得者邱兴贵带来的作品：《南工本先生》。

原题：南工本先生

作者：邱兴贵

“南工本先生”是江津师范学校新77级数理班对非常尊敬的物理老师王忠直的昵称，在江津物理教育教学颇有声望的王忠直老师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昵称未可知也，以后几十年，每当同学们聚会或者其他场合，总会言及非常尊敬的王老师，在脸上泛起会心的微笑时轻松地谈到“南工本先生”在课堂上的那些精彩片段。

在1978年那个科学的春天里，参加1977年12月恢复高考，绝大多数不是当过下乡知青就是回乡知青的数理班同学有幸有缘地集合在位于白沙驴溪半岛的江津师范学校，这时的津师校园春意盎然，用当时黑板报上两句白居易诗即可形容，就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身板挺直，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眼含智慧光芒的王忠直老师就出现在我们数理班物理课的讲台上，这时的王老师五十多岁，用江津话来讲即是“钢筋火旺”，其实是物理教育教学技能处于炉火纯青的阶段。虽然王老师授课的声音略为含沙，却是中气饱满，很吸引人，深奥的物理课在他老人家的嘴巴里深入浅出而时有精彩桥段，展示了资深物理教师的深厚功底，再加上王老师课堂上对同学们倾囊相授，课外的平易近人与人为善，人格魅力很快就感染了大家，自然得到了同学们的真挚尊崇。

王老师是给我们上课最多的老师，那时一周36节课，除开各两节政治课体育课，其余就是数学物理课，数学课是几个老师分段上，物理课则是王老师包干，每天铁定的两节课甚至更多地站在讲台上教导我们，什么是诲人不倦，王老师实属典型事例。当时上课内容从普通物理到材料力学、理论力学、流体力学、再到南京工学院编著的物理学，涉猎范围大而不深入是师范学校的特点，中等师范学校设置数理专业班，密集安排专科层次的课程，在1978年那个科学的春天里，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氛围里不算奇怪的事情，符合上下多方面要求。只是苦了教师和学生，课堂内外，讲台上下，教师唯恐没有讲到，学生唯恐没有学过来。上课时自不待言，早自习是数学物理，晚自习还是数学物理，师生双边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数学物理的教育教学情景中。现在仍然记忆犹新的是1978年冬天很少下雨，几乎每天早晨凛冽寒风中的津师操场，周围万籁俱寂，几盏路灯像幽灵一样。随着逐渐加快的起床军号再到集合军号响起来，急促的跑步声、哨声、喘气声也在操场上响起来，这是同学们在出早操。早操后就是一节早自习，然后去食堂八个人围成一桌用早餐，早餐是稀饭加馒头或者包谷粑，吃罢早餐再回到教室时，天刚好蒙蒙亮。那时就是这样的紧张和忙碌，埋头读书，专心上课做作业，心无旁骛不觉得累，特别是认真地上晚自习，确实能够做些事情而有收获。

记得王老师给我留下的其中一个精彩片段是复习几何光学，王老师首先讲明的是光学1234，1就是一门光学，2就是两个定律（反射定律和折射定律），3就是三种镜子（平面镜、球面镜、透镜），4就是四种现象（直射、反射、折射、衍射），讲解几种学习中要注意的问题，如特殊光线的画法等，同学们一听到这样系统有效的说法，对照学习资料，未曾学过光学的，也知道光学梗概了，再把作业做了，与同学们交流一下，即使难一些的题目也没有什么问题了，仅仅一节课时间，就几乎解决了几何光学问题。王老师物理课堂教育教学功夫之深厚，略见一斑。

王老师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镜头是1978年8月初的某个下午，这是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很多学校都放暑假了，唯有师范学校的师生们在抓紧时间上课。课程学习到流体力学中的伯努利方程，王老师不顾炎夏起劲地在黑板上画流线，求流量、解压强等，教室外骄阳似火，热浪滚滚，教室里没有任何散热设施，大家闷热难耐，汗水淋漓，只有把毛巾垫在手腕下做笔记，用另一张毛巾不时擦汗，然而师生双边都在非常认真地上课。接近下课了，只见转过身来身面对同学们的王老师，虽然着短薄衬衫的已经是汗流浃背，头上的汗水直往下滴，这时腾出手来的王老师顾不上擦汗，进入了教育教学的亢奋状态，两眼炯炯有神，左手把教鞭拄在地上，右手在不断比划指点，兴致很高地用惯常的不同于江津白沙俗话，声音洪亮地复述本课要点，使用的是排比句，具体情景是：如何求流量，伯努利方程；怎么解压强，伯努利方程；如果要算流速，伯努利方程。……只是不知道王老师头上的汗水和同学们流的汗水可不可以用伯努利方程来解算，真的很希望王老师在黑板上画的流线变成冰激凌缓解一下难以忍耐的闷热。在布置作业时下课铃声就响了，大家忙不迭地涌向教室外透一下热气，当然也不可能忘记王老师讲解的伯努利方程。

王老师“南工本先生”这个昵称诞生于1978年底，物理课使用的是南京工学院编撰的教材，简称为南工本，南工本教材自然就比开学之初缺乏教材到有凌乱教材强多了。这时王老师给我们上课已经半年多，王老师喜欢提前到教室里与同学们吹牛，交流范围自然就从物理扩大到其他，师生双边融洽亲近多了。一次王老师上课讲兴奋了，大家凝神关注之际，出其不意地扮个鬼脸，大家轻声哄笑过后不以为怪反而觉得王老师和蔼有趣，课堂氛围顿时得到调节而轻松。一次上课讲到南京工学院编撰教材的优点，王老师又一次进入得意状态，再一次使用了排比句：教材编撰完整与难易程度把握，南工本；教材校核和印刷质量，南工本；教材插图和装帧水平，南工本；教材习题配置数量和质量，南工本；教材在数理班使用中师生双边的良好感受，南工本。一连串的南工本下来，大家印象最深的当然就是南工本了，于是这天中午在教室里同学们一致默契地把“南工本先生”这个昵称赠予了非常尊敬的王忠直老师。一般情况都以“南工本先生”来代替王老师的称谓，在严肃正规的场合，当然是毕恭毕敬地叫王老师的，估计王老师也是知道我们班上同学对他的这一尊称的。

有一次王老师作为值日教师检查清洁走进我们低矮的学生寝室，很随意地坐在双层学生床沿上与同学们摆龙门阵，当有同学问为什么选用南工本作教材时，王老师正色说到，你们肯定没有挨过或者躲过飞机的轰炸而一定知道飞机轰炸很厉害，为什么我们国家在近代积贫积弱，备受欺凌？因为我们打不赢人家。为什么打不赢？武器不行。为什么武器不行？工业基础太薄弱。为什么工业基础太薄弱？物理及相关知识技术太差。为什么物理及相关知识技术太差？国家没有建立物理教育教学体系。即使解放后近三十年了，物理课在中小学里也是师资不足。为什么学校把你们班列为年级的第一班级，就是要加强物理课教育教学，学校对你们寄予很大希望。为什么要选用南工本作为教材，就是要求你们除了学好物理课本身，还要关注工业技术，特别是国防工业技术，南京工学院的很多专业与武器制造有关……深奥难懂的物理课确实不容易学好，然而学好物理后价值很大，从大的方面来讲对国家对团体作贡献，对个人生活和工作同样也是很有裨益的。历史和现实早已证明，唯有物理这门学科才是改变社会形状推动社会发展的最重要科学。一席话让大家沉默思考后满怀信心，同学们毕业后大多从事物理教育教学，跟王老师很有关系。何谓思想和学识的薪火相传，何谓江津师范学校的优良传统，何谓老师们道德文脉的守望传承，我们新77级数理班同学很好地践行了这一平凡又伟大的教育教学活动。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这些竟然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回眸在江津白沙驴溪半岛上的紧张学习，印象最深的就是王老师。即便王老师已经仙逝多年，总是忘不了他老人家的悉心教导，记忆中时常泛起王老师的种种言传身教。韩愈在《师说》中说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王老师几乎每天两节的物理课，身体力行地诠释了“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优秀教师本色，课堂内外很好地传承了学道和师道，把物理课很自然地提升至“道”的层次，是王老师学术品质、思想品质、道德品质、人格魅力的集中荟萃。王老师多次说过，物理知识不是很难学，物理知识如同物理学殿堂里的四梁八柱，撑起了物理科学的时空，当然要掌握运用。然而重要的是物理的观点、方法、思想以及人物，这才是学习物理应该追求的“道”，是学习物理应该吸收的精神营养。至于“师道”根本不是所谓的“师道尊严”，曾经被批驳的“师道尊严”是被简单化且被严重歪曲的东西。真正的的师道是教师热爱教育事业，传承人类文明的崇高精神，是教师自强不息，在平凡与伟大之间不断奋争的言论和行动。关于用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且变短流泪的“蜡烛”来比喻教师虽然很形象，但是关注点不准确，教师燃烧自己就是放出光和热，照亮别人应该理解为幸运，反过来理解如果燃烧不好或者燃烧了不能照亮别人才是悲哀，只是关注蜡烛燃烧变短流泪，显然是理解的意识高度不够。至于尊严，其实是对文化的尊重，教师传道授业解惑，应该受到尊重，有尊严地教书理所应当。试想一下连老师都不尊重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连老师都不尊重的社会是什么样的社会？文革期间，不尊重文化，也不尊重教师，所以为十年浩劫。王老师这些学道与师道，其实是他老人家几十年物理教育教学生涯的结晶。王老师能够把这些真知灼见给我们娓娓道来，我们除了幸运就是心灵得到滋养和激励。为什么班上同学唯有对王老师有“南工本先生”这样的昵称，恰恰反映了同学们对王老师的尊敬和喜爱。

2021年牛年之春，谨以此文怀念“南工本先生”，就是我们非常尊敬的王忠直老师。

作者简介：邱兴贵 重庆市永川区永十二中退休物理教师。（转自《你好中师生》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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