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爱情风水

叫声哥哥,哥养你啊 _ 你和她和她的恋爱

作者:燕微雨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商业转载请联系作者获得授权,非商业转载请注明出处。

「叫声哥哥,哥养你啊。」

一只白皙的骨节修长的手,拈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从轿子里伸了出来。

语气慵懒且散漫。

即使没看到他的脸,我也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

大概就像历史书上的那幅唐朝的《女史箴图》里那个贵妇,拿着逗狗棒逗小狗的神情。

有钱任性,一时兴起。

我想也没有就拒绝了:「不,珍爱生命,远离病娇!」

凭着轿子上挂的那个做工精致繁复的,上书一个「谢」字的灯笼,我猜出了他的身份。

谢南安,崇林王府那个因病被送往曲州太阴寺养了十年的少年世子。

月前崇林王病重,皇上下旨命他进京。说好听一点是回来尽孝,说难听一点就是等他老子死了,好继承王爷之位。

这更深露重的,还挂着谢家的灯笼在城墙边上晃荡的,除了他不会有旁人。

凭我穿越前是知乎重度小说患者的直觉,像他这种亲娘早逝,身患恶疾,还能在一众兄弟虎视眈眈下稳坐世子之位的人,绝对是妥妥的病娇人设。

果真,他生气了:「你说什么?」

伴随着尾音上扬,他的另一只手撩开了轿帘,探出头来。

灯笼就映照在他头顶,一张玉白的脸,黑白分明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出一片阴影。

鼻梁很挺,形状也很精巧。

唇色绯红,艳若丹蔻。

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因为害怕被挖眼睛,病娇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就在我准备开溜时,马尾被谢南安提溜住了。

他将我拎到他跟前,皮笑肉不笑:「小乞丐,小爷没跟你商量,帮我做件事,做成了,这钱就是你的,做不成,你就死定了。」

看吧,一上来就玩命,才是病娇本娇。

可要玩玩你自己的,干嘛非得捎带上我,本人只想好好苟命。

「哥哥,我不是乞丐,我就是从家里偷溜出来,想挣点零花钱的熊孩子而已。」见他想把我往轿子里拉,我一手攥着头发,一边乖顺的答话。

「怪就怪我爹爹官位太小,又太清廉,我娘呢,又老爱生病,你看,家里太穷才把我养得这么瘦弱……」

2

其实我爹官小是假,他是朝廷正二品大员。

清廉也是假,他可贪了。

只是家里的钱,没我的份,因为我是一个通房所出的小庶女。

我娘的主子本来是府里的正妻,看中我娘老实本分才让她做的通房。

可她主子在我穿来之前就死了,然后我娘的老实本分就害苦了我们娘俩。

身为一个 985 学霸,我也不是没想过一鸣惊人。

但是在看见一个不本分的丫鬟,活活被填房来的小王氏一阵乱棍打死之后,我决定苟命。

每天晚出早归爬狗洞出府,替人带个路,传个信跑个腿啥的,给我娘挣点药钱。

最近她病情加重了,药又贵了,所以谢南安的轿子一出现,我第一个就冲了上去,谁知陷坑里了。

不说真话,是怕他对号入座。

半真半假,是想提醒谢南安,我是个有身份的人,死了可不是一具无名尸。

看他这样子,要做的事也比较隐秘,别让人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了。

可他丝毫不为所动,眯着眼说:「今晚你若帮了我,他日我定保你全家富贵。」

保你个头,我全家除了我,都挺富贵的。

我梗着脖子表示抗议。

谢南安没了耐心,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人拨了拨腰间的佩刀,冲我抬了一下下巴。

好吧,我懂了,不答应也得死呗。

躺平躺平!

我立即切换表情,挂上职业假笑:「好啊好啊,哥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有点不好养。」

一边说话,一边忙不迭的往马车上爬。

「能吃!一天至少五斤米,不用做成饭,直接给我米就行,因为我只吃得惯自己做的饭。」

怪就怪他们这里暗黑料理太多。

「好穿!衣服穿过一次,洗过一水就是旧的了,正所谓昨天的衣服已经配不上今天的我了。且品味独特,只穿成衣,买衣服时也不接受他人建议,不需陪同。」

嗯,这里的成衣死贵,老值钱了,当铺常年霸榜的畅销货。

终于坐定,我一脸坦然的看着对面用扇子遮住半边脸的谢南安,笑得贼甜:「所以逛街买买买的钱,哥哥还是要折现银给我。」

倒不是我见财起意(实际就是,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而是我从善如流,这种时候,暴露缺点就是在给自己争取生机。

大抵是第一次见我这么识时务的,谢南安先是一愣,接着将手里的钱袋往我怀里一扔。

「这是二十两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八十两。往后你若还愿意跟着我,一切花费都可折现银。」

「若不愿意呢?」会不会杀人灭口?

躺平之前我还想挣扎一下。

谢南安轻笑一声,靠回了座位:「相信我,你不会拒绝的。」

眸子晶亮,看得我心一寒,眨巴着眼小声说:「那我要求通宿,就是不住家的那种……我娘病了,我得侍奉她。」

「好,等你活过今晚再说。」他闭上眼假寐,吩咐我说:「现在,先把衣服脱了。」(各位,点赞就脱啊)

3

脱衣服?

「没错,先脱你的,再脱我的……怎么不动,不会伺候男人?」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脸红成一片,他怎么看出我是女的的?

我穿过来的时候,原主才六岁,如今虽说有十四了,但因为营养不良,还没发育。

我自恃隐藏得很好,混迹南城墙这些年,就没人知道我是个女孩。

不,不对,他应该不知道我是女孩。

所以重点不是我一个二十好几的腐女,面对一个小屁孩红什么脸。

重点应该是这小屁孩怎么口味这么重,连个小乞丐都不放过!

虽然他长得好看,在这个空间也算是特权等级,但是我一个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好青年,表示不能接受。

纵使知道愤怒无能,但我还是怒了,揪着自己的衣领,连连后退。

「士可杀,不可辱。我虽然贪财,但是只挣干净的钱……」

他一睁眼见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下意识一懵(还有点可爱是怎么肥事)。

然后又笑了,伸手在我鼓鼓的腮帮子上一捏:「你这小脑瓜子还挺能想,就是方向有点歪。一会儿你得顶替我坐着这辆马车,回王府去,所以我俩得互换衣服。」

想了想又补充说:「之所以挑中你,是咱们俩身量差不多,放心,叶十二会跟着你,他身手可好了。」

这话不假,我穿过来这几年,啥也没干,就光长个了。正因为这个身高,所以扮男装也从来没被认出来过。

谢南安那一刻的目光,挺诚恳的,盲猜是有人不想他回府去继承王爷之位。

他也不过十六七岁,搁现代也还是个成天抱着手机,网络冲浪不停歇的,看啥啥都会,做啥啥都废的高中生吧。

搁他这就变成了回个家都要多方筹谋的小狐狸精,只能说这个时代内卷严重,孩子太难了。

我心莫名一酸,想了想决定英雄救美,先脱衣服!

嗯,衣服换好了,谢南安也下马车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生生将那句「你一个人,岂不更不安全?」给咽了回去。

因为怕他想明白了,把那位叫叶十二的高手给带走了。

4

马车继续往前走着,我心惊胆战地坐在里边,大脑飞速运转。

「在想什么?」叶十二撩开帘子进来了。

「在想如果待会儿遇刺,我第一时间大喊一声:你们上当了,我不是谢南安,能不能保命?」我下意识就出口了。

他唇角一勾,想了一下,认真帮我分析:「不能,一般情况下,他们会抓住你,严刑拷打逼问世子的下落。」

我吓得缩了缩脖子:「我就是个替身,一个工具人,工具人怎么有权利知道主角的下落呢……」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住了。

要命了,真相了:我的作用可能就是做谢南安的替死鬼。

叶十二没接我的话,只是笑着将手里的一包吃食递过来:「饿了吗?先吃点东西。」

是烧鸡,他一上来我就闻到味道了。

可我高兴不起来,将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悲从中来:「没有刺客对不对,你也不是留下来保护我的对不对?」

他没否认就是默认,那他手里的烧鸡就是我的断头饭了?

等我吃过烧鸡,不,我吃不吃鸡,他都会杀了我,再伪装成被刺杀的假象,作为谢南安攻击他敌人的筹码。

TMD,小丑竟是我自己。

亏我刚才还在同情谢南安,这狗崽子却想要我的命。

关键是都打定主意要我命了,还给我画什么要高薪聘请我的饼!

我气哼哼地掏出那一袋子钱,想扔出去,转念一想,又把钱袋子递给叶十二。

「我刚才没说实话,我爹礼部尚书许多乾,我是府里嫡小姐许如栩,扮成这样,只是偷溜出来玩的。叶大侠,你饶我一命,必有重谢!」

这个时候也只能出卖一下我的嫡姐了。

「小姐?」叶十二眸子一转,若有所思。

艹!

说错了,应该出卖大哥的,毕竟这时代,少爷比小姐贵重得多。

不对,他眉眼含笑,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明显是对我是女子这事挺感兴趣。

我瞬间觉得我还能行!

于是换回女声,拉住他一片衣袖,尽量眉眼低垂,做出一副温婉的样子来:「大侠若肯救我一命,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他一脸愕然:「还真是女子?」

啊这……这不是重点好吧,是我男声扮得太像的锅?不好意思,业余学过配音。

「呵,世子要知道自己挑中了一个女孩假扮自己,不知会作何感想。」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这才看清,这人长得挺像一当红小生。

剑眉星目,宽肩窄腰,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所以,不杀我了?」

「杀,还是要杀的……」他一秒变脸,不仅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手也抚上了剑柄。

5

叶十二的剑朝我刺过来的时候,我只来得及啊了一声。

然后一声闷响,剑尖刺穿了我身后的车窗,一蓬热血瞬间染红了白色的窗纸。

与此同时,马车四分五裂。

我尚在惊愕中,叶十二已经拦住我的腰腾空飞起,中间还格挡了两个刺客的杀招。

落地也十分帅气,一直到他黑色的披风缓缓从我眼前落下,我才看清,我们被一圈蒙面人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喊:「叶十二,对方只出了买小世子人头的钱,识相的就赶紧交出小世子,饶你一命。」

叶十二将我护在怀里,横剑相向,声音清脆:「崇林王府的小世子,就只值我一条贱命?」

对方:「你还想要钱不成?老子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好吧。」

叶十二低头,再次将那包烧鸡递给我,哄小孩似的说:「吃点吧,我可是听见你肚子叫得贼响才特意去买的。」

我不肯接,问他:「你是不是打不过他们,才跟人谈条件?」

他轻笑一声,「不,我只想拖延点时间。」

说完,收了烧鸡,将长剑横在身前,瞬间变脸,还原冷酷无情又帅气的杀手!

我有点尴尬,但这场合,我是真吃不下。

好在他总算是护着我,全须全尾的等到了援兵。

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谢南安拿我做掩护,只是想争取时间去调城防卫的巡夜兵。

有了巡夜兵的护卫,他就得以大摇大摆地走回崇林王府。

这也不失为躲暗算的好方法,毕竟城防卫是皇帝的人,那些人再想动他,也不想把皇帝牵扯进来。

见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就跟一顿操作猛如虎的谢南安请辞:「哥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他和叶十二对视一眼,问我:「你学过易容术?怎的连声音都变得这么像?」

就这么会儿功夫,叶十二怎么连我女扮男装这事都告诉他了,护卫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啊?

谢南安似乎心情极好,没等到我的回答,居然也没恼,俊秀的脸上反而带了几分笑意。

「你是女子,如此甚好。这儿也没外人,往后就别学男子的声音了。」

怎么会没外人,你不就是外人嘛。

谢南安明显没拿自个儿当外人,自顾自的做主,让我跟他回王府去。说是等他处理完一些事情,再送我回府,顺便找我爹娘聊聊让我进王府的事。

我就有些懵,既然知道我是女子了,那么请问他是要我去给他做贴身丫鬟呢还是贴身丫鬟呢?

6

谢南安显然没考虑这些事,将我贴身带着,先是把王府里那些不安分的人,挨个敲打了个遍。

然后又去给病危的崇林王请了个安。

不得不说他们父子相见的氛围,挺奇特的。

崇林王语气都是愧疚,一说话就使劲咳嗽,上气不接下气的还在不停地说。

「你要体谅我,父王这些年有诸多不易。」

说着,伸手想去拉谢南安的手。

谢南安一脸漠然的避开了:「当年先帝大杀功臣,你弃车保帅,将身怀六甲的娘亲赶去曲州,害她阖族被杀,积郁成疾病逝在外。又在她尸骨未寒之际,以及我嗷嗷待哺之时,迎娶了先帝的胞妹,马不停蹄的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是挺不容易的。」

崇林王的脸绿了。

「父王还是省些力气,去疼你那续弦的沈氏诞下的儿子女儿们吧。我呢,刚从沈氏买凶的杀手手里逃出来,有些累,就先退下了。」

起身后顿了顿,又接着说:「对了,刚才忘记说了,今晚调集城防巡卫的令牌,是皇上给的。建议父王还是提醒一下你那位继妻,今圣对她不满之心已久,往后要安分些。毕竟王府手握重兵,树大招风。」

然后拨拉了一下还在愣神的我,提示我该走了。

我没动,主要是我觉得崇林王之所以喘成这样,是衣服没穿对。

可就那么一瞬,崇林王注意到我了,浑浊的眼眸立即清醒了不少,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杀意。

「他是谁?看着眼生?何时跟在你身边的?」

说完又喘得快死了。

谢南安没搭理他,只是有些不满的催促我:「还不走?」

我伸手指了指崇林王颈间:「他的衣领好像扣得太紧了,解开一颗吧,或许就不会咳得那么厉害了。」

这该死的好善心!

谢南安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你不该关心一下自己吗?」

他的眼神让我头皮有些发麻,虽然是被动的,但我刚才确实听了很多皇室秘辛。

根据惯例,这种听不得的八卦听多了,是会死人的。

7

「关心什么?」

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出来这么久,回去怎么跟家里人交代。」谢南安语气漠然,说完就冷着脸出去了。

原来不是要杀我,等等……所以这是他坚持要陪我回府的原因?

我在想能不能告诉他,我和我娘以及两个老仆在一方小院里,已自生自灭许多年了。

别说我消失一晚,就是十天半月……十天半月还真不行。

毕竟家里等着米下锅,而我娘每天一副药,一天都不能断。

理智告诉我,家丑不可外扬。

叶十二肯定告诉谢南安我是许家大小姐许如栩了,所以他才真当我是贪玩偷溜出来的。

倘若我此刻告诉他我不是许如栩,万一他一恼,给我来个囚禁play,那可怎么办。

于是我只得一路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想着他送我回去,就算我的身份被当场拆穿,也顶多就是挨顿板子关个禁闭啥的,总比悄无声息消失来得好。

谢南安回去后,叫叶十二取了八十两银子交给我。

「说好的一百两,一分都不会少你。至于你说的一天五斤米,一天一套成衣,从今天算起,晚上给你结账。」

啊这多不好意思,我其实都已经忘了这八十两的事了。

谢南安抬头看了天边一线鱼肚白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抱着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感觉心都飘起来了,有点不太想让他送我回家。

我爹贪财,小王氏善妒,所以我怀里的银子,连带他许诺的钱财,很可能一钱都落不到我手里。

这该死的,万恶的封建家长制

「你要送我,这事挺好,只是……」我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世子既已知悉我的身份,就知道男女有别……」

容易坏事!容易坏事,知道不!

本来我偷溜出来,再偷溜回去,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是小事。

但他送我回去性质就变了:私会男子!

在这万恶的封建家长制时代,女子名声坏了,遭殃的不仅仅是我个人,还会连带我娘受累。

可谢南安只是顿了顿,依旧坚持绅士:「别怕,我自有安排。」

我只得认命地跟着他,一起上了叶十二套好的马车。

8

谢南安上车之后就在假寐。

而我如坐针毡,想不通他为何非要在这个关头,送我一个路人甲回家。

他爹还病着,他也刚刚舟车劳顿回京,出门前来的那个宫人好像还带来了皇帝召见他的口谕。

可摇着摇着,我就睡着了。

直到叶十二停了马车,喊了一声:「世子,到了。」

我才忙不迭地擦了把脸,撩开帘子,然后愣住了,马车停的是我家的后门。

这时,谢南安凑过头来说:「你不是担心我送你回去,会挨罚吗?去吧,我只是想亲眼看你回家。」

原来他不仅怀疑我不是许如栩,还怀疑我可能根本就不是许家的人。

这猴崽子,贼精。

我有些为难,「那个,其实我回家,也不走后门的。」

因为许府所有的门,都是锁了的。

「那走哪?」他眸色一沉,一副你骗我就死定了的表情。

于是立即我跳下马车,扒开墙边一从杂草,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钻狗洞的绝技。

主仆俩差点惊掉下巴。

狗洞有点小,我抱着银子钻不过去。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主仆俩,憋不住笑了起来。

我得了银子也懒得计较,十分镇定地在他主仆俩的笑声中,先退出身来,把银子送进去,再把自个儿送进去。

想了想,又回过头十分愉快地对谢南安说:「感谢金主爸爸,再见,撒有啦啦……」

谢南安也趴下身来,与我四目相对:「这两日你就好生在府里待着,等我处理好手里的事情,会过府来接你。」

我先是愣了一下:咋的,都这样了,我俩的事还能有续集?

看来是我暗示的不够明显,哪个正经人家的大小姐会钻狗洞?

想了想,决定如实告诉他:「其实我不是许府的大小姐……」

「不是正好。」他笑意满满。

我这才惊觉说错话了,他虽是王府世子,也不能平白来要一个官家小姐去他身边带着吧。

「说吧,你是谁?」他问。

「许七,府里人这样叫我,但我有个自己的名字,叫中华。」

原主一个极不受宠的通房所出的庶女,在这连排字论辈的资格都没有,自是没有名字。

而我呢,为了表达我对美好祖国的思念之情,所以给自个儿起了个这名。

「这名……挺特别的。」叶十二唇角噙了一丝笑意,少见地开了口,我发现他在谢南安跟前话极少。

谢南安皱了皱眉,想必猜出了我的身份。

随后再次强调:「这些钱够你用一阵子了,南城墙那边就别去了,在家等我。」

我心一横,哎了一声,心想他这样不仅腿粗,心还够诚的金主爸爸,少见了。

爱咋咋地吧。

9

我回家后把银子堆在桌子上,小山一般,把我娘吓得不轻。

「小七,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卖身得来的。」我正在点银子,没注意是她醒来了。

她嘤咛一声,立马就哭出了声:「你终究还是走了歪路,是娘对不起了,呜呜呜……」

「别别别,娘你别哭,再哭就该犯病了。」我赶忙解释,可认真想了想,谢南安已经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这钱……还真是卖自个儿得来的。」然后我就把遇见谢南安的事情,前后左右都一股脑儿讲给她听了。

她也知道我们这种蝼蚁,被权贵看上,拒绝反而显得不太惜命。

只得叹了口气,一边替我整理衣服,一边嘱咐我说:「这样也好,你跟在世子身边,好过留在家里被人随便配了人家的好。只是往后行事,得更加小心才是。」

这话在理,像我这样的小庶女,在这个时代都是要被抓去给老头子做妾的。

不然东坡大学士哪来的那句名诗「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得不说手握重金,不用为生计奔波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我先是指挥老仆赵伯去给我娘买药,买十天的。再给李嬷嬷开了个清单,肉菜零嘴儿我都要。

又在屋内烧足了炭暖,准备烫个火锅,一边吃一边再给他们仨讲复仇者联盟拯救世界的超人故事。

我决定在谢南安来找我之前,就这么打发我人生最后一段自由时光。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没几天,小王氏就带来了谢南安到府拜访指名要见我的消息。

有了谢南安的加持,小王氏看见我时一张脸都笑成了菊花,拉过我就开始睁眼说瞎话。

「哎呀,我的七儿,许多年不见,竟出落得这般水灵。瞧这皮肤,滑如凝脂,瞧这眉眼,刀削一般俊……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七小姐梳妆去见贵人。」

她语气转换得如此之快,把我给吓了个机灵。

我知道她编不下去了,我皮肤有些粗糙,冬风刮的。

刀削一般的眉眼,倒也算写实,毕竟原主长相比较偏英气,不太符合这里白瘦幼的主流审美。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她内心真实的声音是:就这长相,贵人是怎么看上眼的?

换装有些不顺利,因为我先前为了扮男装方便把头发剪短了,导致妆娘没办法给我梳发髻。折腾半天,只得给我找了个妇人用的假发髻戴上。

而且小王氏也错误估计了我的身量,她匆忙从府里其他姐妹那里薅来的衣服,我穿起来不太合身。

是以当我顶着那个发髻,穿着露出一截手臂和脚踝的衣裙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掉呆了。

我那许久不曾谋面的爹,原本也想学学小王氏跟我套个近乎,可伸出来的手停在了半空。

在我叫了他一声爹之后,更是将手收了回去,捂在了额头上:「快给世子殿下请安吧。」

我走到谢南安跟前,他今日的装扮有些不一样,衣服的样式挺特别,像是朝服。

他一脸温和的看着我,削减了衣服带来的肃穆感:「不必多礼。」

我又懵又害怕,不知道谢南安怎么跟我爹说的,我来之前又说到哪里了。

10

我跟谢南安行完礼就习惯性站到一边,却被小王氏一脸尬笑地拽到一个位置上坐下。

等坐定了才看见谢南安身后站着的叶十二,他依旧是一袭玄衣,但袖口和领口都滚了红边,既喜庆又精神。

嗯,白日里看过去,他这颜值一点也不输谢南安。

一个阳刚,一个柔媚,两人美得各有千秋。

我正看得起劲,没注意瞟到谢南安一记眼刀,吓得我一激灵。

对啊,他们刚刚说到哪了?

这时我爹咳了一声:「殿下,小女已经来了,现在可以说吗?」

看样子还没开始谈,只是谢南安单方面点名要见我,我松了一口气。

谢南安说话了:「我这次来是想求娶许七小姐过府完婚冲喜。」

这是什么骚操作?我刚松的那口气,又被提起来了。

很明显我爹也有些懵:「冲……喜?是纳小女为侍妾吗?」

王府的侍妾,等同普通官员贵妾,我通房所出的庶女,也是够不上的。

等等,重点不该是我的出身,重点应该是我才十四岁,在这个英年早婚的时代,也还不到法定成婚年龄吧。

「不,是聘她为妻,聘礼我都带来了。十二,把单子给许大人过目。事出突然,我父王的身体怕是等不及,是以礼节有些不周全。不过这门婚事,是我在皇上跟前求来的。」

所以不到法定年龄也不是事儿,毕竟皇帝点了头的,可好歹问问我这当事人的意见呐。

谢南安看我了,指着门外的一口金檀木箱子对我说:「最近有些事忙,但答应你的事我都记着,这里边装着我替你挑的成衣,待会儿你直接带回你的院子里去。」

好咧,这婚事我同意了。

只是谢南安一脸缱绻神色,就像我们原本就很相爱的样子,就很违和。

难不成他真的口味有些特别,对我一见钟情?想屁吃!

堂堂一个王府世子,要迎娶一个小庶女为妻,在这没有灰姑娘也没有童话的时代,就离谱!

就连我那贪财的爹,都一脸匪夷所思。

一双胖手捧着那个超长的礼单折子,开始结巴:「婚礼就在后日?这……这……」也太快了。

好吧,他惊讶的不是谢南安要娶我,而是我嫁得太快,他来不及跟我联络感情。

「嫁妆也不必准备了,许七是我一眼看上的人,她即使不带一针一线,我都会一生一世对她好。所以大人也不必想着给她抬身份,改样貌,她是什么样子,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言下之意,我崇林王府不缺钱,赶紧把你女儿嫁过来就是。

可他越是说的言之凿凿,我越是觉得整件事不太正常。

这事吧,光看表面,就挺闹心的。

崇林王府手握重兵,我爹又是文官集团的肱股之臣,两家联姻,这背后指不定牵动了哪些势力。

更何况背地里,谢南安还反了他爹的水,跟皇帝搅在一起了。

帝王和权臣又自古两不相容。

这局势吧,就是复杂他奶太复杂。

所以我避开谢南安来牵我的手,眼含热泪出门去了。

去他的一见钟情,我就知道这小子会逮着我往死里坑。

11

当然伤心归伤心,难过归难过。

谢南安这狗崽子给我买的成衣,还得带走,毕竟能换不少钱不是?

所以我一边抹泪,一边走到了那个箱子跟前。

伸手一提,纹丝不动。

瞬间愣在当场,也不知道是衣服重还是箱子重。

我抬头周遭的人看了个遍,也没个熟人能帮手的。

倒是我那爹挺积极,见我搬不动,立即跑过来按住我的手说:「宝,放这。你一个女孩家家的,怎么能干这种重活儿。你先回去,爹送走客人再叫人给你搬过去。」

为什么要等客人走了再叫人给我送过去?

当我不知道你想半路截胡吗?得了那么多聘礼,连我这蚊子腿都不放过,哼!

我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口的谢南安和叶十二,皮笑肉不笑的拨开他的手。

「爹,要送就现在送吧,晚了,我怕它变质。」

他又不动声色地按住我的手,还笑的一脸纯良:「何谓变质?」

「就是……放坏了的意思。」我几乎是咬牙切齿。

大概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小王氏走下台阶来打圆场:「七儿真幽默,这会儿功夫,衣服哪能放得坏?听话,你先回,一会儿母亲给你送过去。」

我依旧没松手,笑话,亲爹都不可信,他的续妻还能信?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心一横,我准备将箱子扛起来。

再一提竟然动了,不对,好像有点太轻松了。

这时,叶十二的声音响在头顶:「我来吧。」

然后单手从我肩上拎走了箱子。

我爹还想说什么,却被谢南安打断了:「许大人送我一程?父王那边还有些话托我转达给你。」

叶十二真是个好人,一路将箱子给我拎到了我的卧房里,还贴心的帮我打开了。

里边满满当当,面上还铺了一张大大的章氏布庄的招牌花笺,它可是京都最(贵)负盛名的成衣铺了。

我激动地搓手,叶十二在一旁笑:「里边的东西,许小姐一定要好好查看。今日事繁,我就先走了。这两日你若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去王府传信于我。」

说着,他解下剑柄上的一个玉穗子递给我。

我接过后,他就走了。

然后我在箱子里翻啊翻的,就翻出了一张百两黄金的存票,以及一间标了在售二字的宅子的信息。

我仔细看了看那间宅子的地址,与崇林王府所在的锦雀街只隔了两条街。

但相较于锦雀街的繁华,那宅子因邻近禅寺,幽静得多。

最关键的是京都好几个有名的郎中,都住在那一带。

宜居,适合养病……

谢南安这么做是希望我没有后顾之忧,不得不说这金主爸爸还真贴心。

如此一来,我卖起命来可就更甘心了呢(bushi)。

于是我火速去找了我爹,替我娘讨了她的身契,让她与许府断了关系。

当然也少不了要使些诈,好在未来世子妃的头衔挺好用,过程还算顺利。

再火速以我娘的名义,买下那座宅子,赶在我出嫁前,将她和两个老仆一道安置了过去。

最后我一个人穿着嫁衣,顶着盖头,从那方院墙都快塌了的小院里出嫁。

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凄凄惨惨戚戚,但我内心是高兴的。

倘若谢南安不在拜堂时晕倒,我还能更高兴一些。

事实上他这一晕,彻底将我这个冲喜的架在了火上烤。

不吉利呀,作为一个新妇……啊呸,作为一个冲喜的,公公重病不见好转就算了,夫君又犯病了。

这事搁谁不想歪?

12

然后我就光速享受了扫把星的待遇,连带着我伸去拉谢南安的手,都被重重拍了一巴掌。

以至于能在我身上剜处个洞来的眼神啥的,都是轻的。

而后一大屋子人一拥而上,喊的喊,叫的叫,推搡的推搡,乱作一团。

连带着我又被踩了好几脚,挤到了最边上。

一直到谢南安人被抬出去,都没人理一下我。

我就在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等了许久才等来叶十二带着我去了新房。

进屋后,我摸索着在床上坐了下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空气静默了一下,叶十二发出一声轻笑:「世子今晚不会过来了,桌子上有吃的,你可以揭下盖头吃一些。」

我的身体先是本能一动,紧接着理智战胜饥饿,尽量细声细气的答:「我没胃口,吃不下。」

「放心,世子没事。」他走了过来,伸手揭开了我的盖头,而后递给我一个盘子。上边放着一碗茶,和几块糕点。

语气十分真诚:「吃吧,叫我过来守着你,就是世子的意思。」

这话说的我就更不敢吃了。

谢南安在大婚之日装病下场,又派贴身侍卫来保护我,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没事,但我有事。

我就知道我和他这婚事啊,打从定下的那一刻起,我脑袋瓜子就别裤腰带上了。

一想到这,我端盘子的手就有些抖:「叶大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当然,你如果觉得为难,不回答也行。」

毕竟做他们这一行,都是有职业操守的。

他用眼神示意我说,我就问了:「谁要杀我?我活命的机会能有几成?」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叶十二顿了顿才说:「要杀你的人很多,他们分属于各派势力,但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把他们认为合适的人放到世子身边,做这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至于你有几成活命的机会,这个我说不准。」他看着我,神色坚定:「但我可以保证,从此刻起,有我活着的一刻,就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对不起,把你牵扯进这样一桩事情中来。这话,是世子让我带给你的。」

谢南安带的话,以及叶十二的保证,足以说明我的境况有多凶险。

我呆了,抖如筛糠。

纵使我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千百种预设。

但我没想到,人在面对死亡时,只有一个念头,就踏马的只想活。

刚穿来那会儿,我也猜想猜想过,或许我在这个世界死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可转念一想,或许二十一世纪的我出车祸那会儿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穿到别人身上的经历了。

来这里虽然过得不多如意,但是我娘还有那两个老仆是真的疼我。

前几年颇多奔波,但苦中作乐时已经给自己成功洗脑要好好活着。

但命运这狗东西,就爱开玩笑。它就在你想努力活着的时候,又要让你像蝼蚁一样被碾压而死。

我看着叶十二,他也在看着我,目光柔和,夜凉如水。

一个念头从我心底升起,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我在想我是因为穿越,才来到这个把人分了许多等级的狗屁世界,被迫按头去见识去接受许多残忍的规则。

而叶十二打从一生下来就面对这些,他是因为什么成为一个杀人者的?又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里,保留了眼底的光和内心的和善呢?

这突如其来的平衡感,让我深觉悲哀,还是悲从中来的那种。

可他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但是我有,至少眼下的我有。

于是我按住自己颤抖的手,逼着自己拿起盘子里的糕点,咬下一大口。

然后仰起头对叶十二说:「叶大哥,若真有命悬一线的那一天,我希望你别陪我一起死。」

「为什么?」他满脸惊讶。

「因为我希望你活着。」

因为你能活。

因为你我同属这时代的蝼蚁,但在我这,你的命和我的命一样宝贵。

因为只需死一个的话,就没必要死两个。

13

一连三天,我除了叶十二谁也没见到。

每天困在房间里,吃喝睡一条龙。

只要我醒着的时候,叶十二都在,一睁眼就能看见他抱着剑坐在桌前,唇角含笑地望着我。

但我知道,一天中他总会短暂地离开那么一两次。

大概是需要去跟谢南安汇报我这边的情况,也有可能是需要去领什么新的指示。

就比如现在天色尚早,他带回了谢南安的话,叫我去恩泽殿一趟。

恩泽殿是崇林王的住处。

我以为叫我去是丑媳妇见公婆,这种场合怎么也得好好拾掇拾掇才行。

于是推开被子,准备叫丫鬟进来给我梳妆。

叶十二及时摁住了我,将一件厚厚的黑色毛氅裹在我身上,替我戴上帽子说:「世子还等着呢,就这样,走吧。」

我虽然疑惑,但是也没再开口。

叶十二也是一袭玄衣,我一身黑跟在他身后,一出门就被昏暗的天色淹没了。

整个王府寂静的不像话,偶有人往来,脚步都静悄悄的。

到达恩泽殿,叶十二停在了外间的屏风处,示意我自己进内室。

里边没点灯,气氛很古怪,一股子凉意直冲脑门儿。

黑暗中我被凳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却被一只手抓住一带,跌进了一个怀抱。

那只手很凉,我额头贴到的半张脸也是凉的出奇,吓得我往后一缩。

「别怕,是我。」谢南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些沙哑,说完便是一阵隐忍的咳嗽。

我这才察觉屋子里没有烧火龙,俗称地暖,古怪感就来源于此。

崇林王病着,过冬本就艰难,屋子却冷得跟冰窖似的,太不寻常了。

谢南安都难以抵挡这寒意,原本说几句话就大喘气的崇林王,却安静如鸡。

咳嗽声还在持续,这让我很是担忧,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谢南安的后背。

「殿下是不是冷着了,我去叫人把火龙烧起来。」

说着我动了动身子,想从他怀里出来,却被他箍得更紧了。

他将头埋在我颈窝处,闷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再走,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了。」

「什么意思?」我问。

他没有应我,长久的沉默,我耳畔只有他的心跳和呼吸声。

「小七,他死了。」

「谁死了?」正当我思绪涣散之际,他开口了。

「我整日都在盼着他死,觉得只有他死了,我娘的仇怨才有个去处。可真当那个女人来告诉我他的死讯时,我第一反应是冲了过来查看,直到真的看到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时,我才发觉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谢南安哽咽着,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耳后的肌肤下滑,有些痒,又很心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但我知道,一个孩子终其一生都没得到过父爱,他的内心除了恨,还有渴望。

人大多如此,你恨着的一个人的同时也在渴望被爱。

我摸索着伸出手去,环在谢南安腰间将他抱住,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

良久,他说:「小七,别对我好,我不值得。」

14

「你值得,谢南安,你值得。」我说,发自内心地真诚:「因为你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对我好的、帮了我很多的人。」

「我有私心的……帮你是为了让你心无旁骛地替我卖命。」他放开我,与我四目相对,将双手摊开来伸到我面前。

他说:「小七你看,就是这双手,沾满了血腥,所以别把我当好人……走吧,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头了。」

说完,他突然狠狠推了我一把,语气变得森冷:「快走,别这样看着我,走!」

我踉跄着撞倒了屏风,叶十二的身影立即出现在了门口。

看见我们,他叫了一声:「世子。」

谢南安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他就那么看着叶十二,许久才郁郁道:「带她走。记住我说的话。」

最后一句,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叶十二的。

叶十二没给我犹疑的时间,拉着我回到了房间,吩咐丫鬟替我梳妆。

随后拿着谢南安的令牌,以出府采购府中新春要用的灯笼为由,同我一道出了府。

走在长顺坊的满街红灯笼下,我问叶十二:「我们这是去哪儿?」

「等甩开那些跟着我们的人,再送你出城去,放心,世子都安排好了。」叶十二答。

「谢南安是不是被他后妈给软禁了?就那个什么玉公主?」我继续问。

叶十二脚步一顿。

我继续追问:「她封锁了崇林王去世的消息,是想起兵造反?可是她为什么不立即动手,不怕夜长梦多吗?」

叶十二看着我,低声答:「因为王爷手里的兵权早就被皇上架空了,他不想与自己的亲姑姑公然撕破脸……世子怀疑玉沁公主还有私兵,想利用王爷出殡之际,把她的私兵混入京城。」

那谢南安岂不就成了诱饵?

不不不,事情没这么简单。

说不定皇帝架空崇林王的兵权,就是为了引出他姑姑隐藏的私兵,好一网打尽。

毕竟兵符是崇林王的,但私兵是公主的,一旦私兵暴露,那位野心勃勃的公主殿下就藏无可藏了。

只是到时那位公主很可能狗急跳墙,那攥在她手里的谢南安就真的危险了。

这种情况下他还遣走叶十二,不就等于放弃了唯一的生机。

我看了一眼修眉紧锁的叶十二,想必他也是不愿意的,「叶大哥,送我出城后,你还回来吗?」

「世子吩咐,要我余生都伴在你身边。」他没看我,若有所思地望向城门的方向。

我明白了,主子的命令难违呗。

「最后一个问题,你想留下来吗?」

他停住了脚步,看向我:「我这条命,是世子从恶犬口中救下的……但是世子的吩咐,我亦无法违背……」

他眼尾猩红。

我知道他的心是极度挣扎的。

这时,不远处一人一马疾驰而过,我看了一眼,转过头对身后摊贩说:「我要一对灯笼,白的。」

那摊贩愣了一下,笑着说:「姑娘,大过节的,你可别寻小的晦气。」

叶十二的目光,也落在那个骑马的人身上,马首和那人的头顶,都系着的一圈白布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崇林王府派去皇宫报丧的人。

他伸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臂道:「眼下去祭奠王爷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得先出城去。」

我仰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不,我们不走。」

他目光深邃,神色几转,欲言又止。

「走吧,买一对白灯笼,好歹我是嫁进王府冲喜没冲成的儿媳妇。」我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15

我买好灯笼跟叶十二回到王府时,府门上的匾额已经缠上了白布。

玉沁公主院里管事的婆子,正带着两个丫鬟和小厮,给进出王府吊唁的人发麻衣。

看见我跟叶十二,愣了一下,从我手里接过那对白灯笼。

一边替我穿麻衣,一边吩咐身后的小厮:「去,禀报公主,世子妃回来了。」

叶十二道:「不用了,世子妃会直接去灵堂陪着世子爷一起守孝。」

大意是我们不是回来找麻烦的,只是想陪着谢南安。

我们去的时候谢南安正跪在棺木前,低着头。整个身子矮成一团,像是随意被丢弃了的提线木偶。

「殿下。」我唤了他一声。

他整个人猛地一颤,然后缓缓转过头来,红着眼应声:「小七。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说过,走了就别再回来。」他透过我,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叶十二脸上:「因为回来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也回头看了一眼叶十二,然后目光坚定地望向谢南安:「是,我们不走了,我们都不会走。」

谢南安低头,取了一把纸钱递给我:「来吧。」

声音闷闷的,但我能看见,他唇角掖着一丝笑意。

我接过纸钱,分了一些给叶十二,然后三人围跪在火盆前。

玉沁公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眼瞧着我们,没有出声。

那目光深冷,看得我脊背有些发凉,好在她只是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因着崇林王死了有几天了,丧葬事宜早就有人在打点了。

是以出殡的快慢,全在公主一念之间,葬礼就定在三天后。

出殡那天早上,天下着大雪,天地一色。送葬的队伍长长地排在雪地里,风雪掩面,分不清谁是谁。

出人意料的是小皇帝也来了,他说他是来吊唁这个曾经替他沈家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的异姓王叔。但我总觉得他是来加码的。

他的到来,让玉沁造反一事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我以为谢南安和小皇帝敢拿自己做饵,定是有万全之策,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然而他们预估出了错,公主的私兵比预料的多出了三倍。

就在我们被公主的人一圈又一圈地反包围后,我满心满眼只剩一个念头:这小皇帝也是个疯的,非得把自个儿搭进来。这下好了,天高皇城远的,被人一锅端。

最可怜的是叶十二,站在我们身前,护这个也不是,护那个也不是。

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又飞身去了那,跟只霸王蝶似的,我差点就被气笑了。

好死不死的,谢南安还在问我:「小七,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冷吗?」

小皇帝笑话他笨:「她这明显就是怕死怕的。」

我真想问候一下他身后躺在皇陵里的各位列祖列宗。

我害怕难到不够正常。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毕竟人是国之根本,于情于理,不能让玉沁公主得了手。

因为小皇帝一死,京都必然会乱,我娘他们还在那里待着呢。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从地上捡了一把刀,往谢南安身边靠了靠说:「叫叶大哥先带皇上走。」

谢南安轻笑一声:「你还会用刀?」

我摇摇头,表示他想多了,这是自我了结用的,本姑娘我宁死不屈。

「哈哈哈。」小皇帝也笑了:「谢南安,你没说错,你这小世子妃是真的有趣得很。」

我瞟了一眼他皂靴底下踩的一滩血迹,无言以对。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传说中的帝王气度,还是脑子不好使,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别怕,朕还有伏兵,只要放出信号……」

他一拔,用来放信号的烟花筒子的引子被他给拔断了。

「好像是因为方才朕摔了一跤,这个被雪洇湿了。」小皇帝傻眼了。

若不是生死攸关,我真的会怀疑他是来搞笑的。

16

好在谢南安够镇定,他问:「皇上,那些人埋伏在哪儿?」

「七里屯。」

我脑海里瞬间响起了杰伦哥哥的麻雀,好怀念我那和平时代。

「叶十二,护送皇上往七里屯方向撤退。」谢南安吼了一嗓子,而后将我揽在怀里,握住我手里的刀。

噗的一声,长刀刺穿了一具肉体,那人眼神惊惧,横倒在地。

他说:「小七别怕,我来教你用刀。」

小皇帝也在说:「撑着,朕会找人来救你们。」

叶十二护着他撤离,先前围着我们的一大部分人也跟着追了过去。

相比之下,公主最想要的是小皇帝的命。

我突然明白了谢南安嚎那一嗓子是什么意思了。

这家伙,要么是对叶十二的身手有绝对自信,要么就是想让小皇帝见识点大阵仗。

总之小皇帝走后,又涌现了一帮子人来护着我们了。

我们一路打一路退,退到了崇林王的陵墓中,有人斩断了断龙石的绳子。

轰隆一声,一切尘埃落定。

我在漫天的尘埃中,悲喜交加。

这是什么脑回路?

那些人出现时,我以为谢南安胜券在握。

没想到只是护着我们换了个死法?

「谢南安。」我精疲力尽。

他也白着一张脸,神色有些恍惚,听见我的喊声,转过头来。

「小七,你有没有受伤?」他伸出手,指腹摩挲着我脸颊上的血迹,柔声问我。

我摇摇头,「这都是别人的血。」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右手撑着腰,左手按在我的肩上。

「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环顾四周,这是陵墓的入口,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壁。

崇林王的棺木还没进来,是以没啥陈设。

我看了看那几个跟着我们一同进来的黑衣人,都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怀武功的原因,周遭一时静得只能听见我的心跳和谢南安压抑的喘息声。

「先歇会儿吧。」谢南安长长呼了一口气,顺着我的身体滑坐在地,又将我拉坐在他身旁。

他斜斜地靠着我:「小七,你怕吗?后悔不?」

「什么意思,我们出不去了?」我心下一阵悲凉,曾经预设过的一千种死法瞬间作废。我即将死于一场别开生面的活埋。

「出得去,小七,无论如何我都会送你出去。」谢南安伸出左手握住我。

「带你躲进这里,是想看沈遇那小子,想不想放我们一条生路。他若带人找回来了,我们就能从这门出去。他若不回来,我们要出去就得很费一番功夫。」

沈遇是小皇帝的名讳。

「我原本想着这事过后,就辞去崇林王这个爵位,与你做一队平民夫妻。潇潇洒洒,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这个可以有,我来这里还是头一次出京城。

「小七,其实一开始我是不喜欢你的,不,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任何人。后来每见你一次,每听说一次关于你的消息,我就会发现一次你的特别。大概是听得多了,就没办法不在意你了。」

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那些改变,让我很慌乱……我只好安慰自己,你跟旁人不一样,你是和我订过鸳盟的人。」

我有些不太满意,啥意思,喜欢我还丢脸了。

本姑娘天下独一,可可爱爱。

「娶你进门那日,我就在想,若你能扛过这次,余生我会尽量补偿你,让你过得开心,就当酬谢你。可父王的死讯传来时,我才发现,我不想、甚至害怕你死,我甚至可以容忍叶十二带你走。」

啊这,要他做出放弃喜欢的人的决定,的确挺难。

但是这种话,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还一次性说了这么多。

转性了,小病娇变小话痨。

谢南安絮絮叨叨的,连带着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后背上,撑得我好费力,又不好意思打断他。

「可是小七呵,你又回来了。你可知你换我一声谢南安,我回头看见的不是许七,而是我的妻,我想共度余生的妻子……」他声音拖得好长,带着真诚,带着爱意。

明人不说暗话,我真的被感动到了。

我笑了,我说:「谢南安,你眼光不错。我可是宝藏女孩,入股不亏。」

……

没有回应。

这种时候怎么能沉默?

17

余光瞟了瞟站成雕像的黑衣人,心里慌得一批。

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也许他前面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但是。

「谢南安?」我试探着唤了一声,谁知下一刻他就倒了,露出他身下一滩殷红的血迹。

我急忙拿开他捂在腰间的右手,那里有一处极深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我气得不行:「这么重的伤,你是怎么忍的?」还在这儿废话,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救治时间。

那一群雕像也慌乱,为首的赶紧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

我拿过来一看,就小小的一瓶儿:「伤口至少有七八公分,深度未知,这分量不够。不过血呈鲜红色,无毒。」

其他人闻言,纷纷掏出了自己身上的伤药递过来。

我将谢南安平躺放倒,解开他的外裳,对其他人说:「我需要一把匕首,一堆火……」

本来还需要包扎伤口用的布条,但是看他们满身血污,只得打上了自己里衣的主意。

掀开裙子,嗤啦一声撕下一大片,那群雕像惊得纷纷转过身去。

说好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呢。

谢南安已经昏昏欲睡了,我摇醒了他:「先别睡,这里温度太低,你这一闭眼就很可能一辈子就过去了。」

「对不起……」他抱歉地朝我笑了笑:「要让你变成俊俏的小寡妇了。」

还有心思开玩笑,还算清醒。我对黑衣人首领说:「我来给他处理伤口,你们赶紧去找出路,他这情况,多在这里待一刻钟,就多一分去阎王那报到的风险。」

黑衣人点头,几人纷纷从怀里掏出些物件,拆的拆拼的拼,居然是锄头铲子啥的。

若非我们就身在墓中,我真的怀疑他们是组团来盗墓的。

我惊呆了,差点原地哭泣:「谢南安,你所谓的费些功夫就是现挖通道?」

他费力地点点头:「小七别担心,他们都是专业的。」

我……啥也不说了,赶紧去吧,赶觉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生命。

我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些心情,开始处理谢南安的伤口。

先是撕开他伤口处的衣服,然后用布条快速擦净伤口四周的皮肤。

伤口比较长,但是两侧尾端浅,只中间深一些。

情况比我想象得好些,我松了口气,将那些药粉整瓶整瓶往中间部分撒去。

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止血。

疼痛使谢南安眸子清明了不少,他问我:「许七,你一个女子,是怎么会这些的?」

我内心呵呵一笑,我堂堂医学院的高材生,会的可多了。解剖学了解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别说话,养点力气,待会儿我要给你包扎伤口,加压的那种,会很疼。」

「我会死吗?」他眸子晶亮。

「死不了。你死了,谁来陪我度余生。」我没好气。

但是心里知道,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要死个人太容易了。

一场风寒,一个小伤口感染,都能带走一个鲜活的生命。

更何况是我们此刻所处的恶劣环境,保暖不足,连给他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的条件的都没有。

谢南安很可能上一刻还在跟我说话,下一刻睡一觉就没了。

我的泪蓄在眼里,模糊了视线,又一把擦去,开始给他包扎伤口。

伤口包扎好了,我也累瘫了。

谢南安开始发抖,我知道他很冷,于是便脱去外裳,与他躺在一处。

我与他脸对脸,身体贴着身体,盖着我的外裳。

他迷迷糊糊的地伸出一只手揽住我,轻笑一声:「小七,你身上好香,还很软……」

我也伸出手去环抱住他的脖颈,附在他耳畔说:「谢南安,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太与你有什么瓜葛,因为知道你身份特殊,会有很多凶险……但是后来嫁你的时候,又是心甘情愿的。」

「不是因为怕你,而是因为你说来接我,不是随随便便地接,而是要娶我为妻。虽然是在你眼里那只是计谋,可你亲自来了,在我这里就是对我的尊重。它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在你们这里,我这样的人,想要一份尊重太难了……

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滑下,幼时无数次在病中想念我妈妈做的红烧肉的那种心酸又涌了上来。

「小七,别哭,往后我会好好疼你。」

他想摸索着伸手来替我擦眼泪,被我捉住了,与他十指相扣。

我说:「谢南安,小七不是我的名字,中华也不是名字,它是我的家乡。」

「谢南安,此番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我说完这句话,想必是天色晚了,墓室内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天地都安静了,唯一不安的是我的心跳。

谢南安睡去了,不甚均匀的呼吸声响在我的头顶。

我知道,若今夜我们出不去,明日,他不一定会醒来了。(想看BE看到这里就可以了。)

18 尾声

我好像犯了阵迷糊,不知道是不是起床的时候起得太急了。

头很晕,我撑着手在床边坐着。

客厅里传来妈妈的喊声:「雨雨,快出来吃饭了,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妈妈的声音,和红烧肉熟悉的香气。

我冲了出去,妈妈正在桌子旁摆碗筷,我一把抱住她大喊:「妈,再叫我一声。」

「干什么,死丫头,吓我一跳!」

「对!就是这个声音,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陈诗雨!」

「哎。」我脆生应道,伸手捻起一块红烧肉:「嗯,就是这个味道。」

「你疯魔了?」妈妈一筷子敲在我手背上。

不对,怎么不疼?

谢南安,谢南安好像还伤着……

我一念及谢南安,周遭的一切瞬间静止了。

然后画面开始崩溃,就像是拼图那样,一块一块地往下掉。

「妈!」

我伸出手去,什么也没够到,我整个人也开始急剧下坠。

再次睁眼,入眼是谢南安一张俊脸。

「小七,可是做噩梦了?」谢南安柔声问我。

我们依旧面对面地躺着,四周晃晃悠悠的。

不待我回答他,一声嗤笑传来:「什么噩梦里会有红烧肉?你没听见你媳妇儿激动地mua mua 的咂嘴吧。」

是小皇帝,我们获救了。

我转了转头,被谢南安摁住:「她不好意思,你还是先回避一下。」

小皇帝哈哈一笑:「活久见了,还能看见谢南安护崽的一天。小媳妇儿,你也别害羞了,朕带人打开墓室门的时候,看你俩抱在一起睡得太香,不忍心分开你们就一起打包带走了。说起来,你俩脸偎着脸的样子,像极了爱情,还真是般配。」

这话说得,我老脸一红。

「快走!」谢南安挥手,再次下逐客令。

「那说好了,你往后哪也不准跑,就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你和你媳妇儿爱咋咋地,只要不捅破天,朕都给你兜着。」小皇帝起身:「叶十二朕就带走了,大恩不言谢,回头朕来找你喝酒。」

小皇帝走了,我和谢南安四目相对,劫后余生,百感交集。

回想方才的梦境,大概是因为我的人生在这里有了定局,冥冥之中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去跟妈妈作别吧。

「谢南安,我们往后做些什么呢?」

「你不是喜欢买买买吗,那咱们就每天买买买。」他乐呵呵地说。

「那透个底儿,咱家到底有多少钱?」我有些好奇,成衣能一箱子一箱子买的人家,得多有钱。

谢南安想了想说:「这个怎么说呢,反正田产庄子啥的都在城外,城内嘛,就长顺坊那边儿,你买灯笼那条街的铺子都是咱家的。」

「这么多,那往后岂不是只能买买买了。」我笑得合不拢嘴,「买烦了的话,还可以……」

「还可以生几个孩子来玩儿。」谢南安一脸坏笑,落下一个绵长的吻。

财经频道

本文重点讲:你和她和她的恋爱 喜欢的朋友可以收藏 转发

财经频道

关于作者: mmq

热门文章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