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春运又启。
春节,是中国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可对铁路、民航、公路客运等行业员工来说,却是一年中最为紧张忙碌的时段。为了让亿万旅客走得平安、走得温暖,他们不得不放弃团聚机会、牺牲休息时间,勤勤恳恳坚守岗位,兢兢业业发光发热。2019年春运启动之际,本报记者又一次踏上春运一线、走近“春运人”,感受他们的忙碌,体验他们的辛劳。
与以往体验空姐、高铁服务员、客运站导乘员等“窗口岗位”不同,今年记者的体验更加聚焦那些平日不为常人了解的“幕后岗位”——高铁上水工、航空配餐员、客运检车员。尽管不直接同旅客打交道,但他们日复一日的默默奉献却直接关系到每位旅客的出行体验,关系到整个春运能否安全、舒适。走近他们,我们将会对春运多一分理解与包容。
我给高铁“喂饱水”
本报记者陆娅楠拖拽着30斤的水管,试图尽快走到注水口。柴娜 摄
“吃早饭了吗?”
春运首日,到北京南站上水车间报到,车间党支部书记梁华、作业指导曹宁、班组线长许仲河不约而同地都以这句话做了开场白。
本以为这是类似老北京“您吃了吗”的客气话,谁知梁华笑眯眯地说:“我们这是体力活,一根水管至少30斤,每位上水工一天要给120节车厢上水,一天下来的步行距离超过45公里,相当于绕北京三环一圈。全车间80人,一个女员工都没有。”
一旁的许师傅也抿着嘴直乐:“我们早饭至少俩大馒头,有时候仨!”
“别小看女同志,我干起活来不惜力!”套上绿色警示马甲,戴上橙色绝缘手套,拎上长棍似的水井钥匙,我表起了决心。
上水车间是北京南站作业强度数一数二的部门。每列高铁进站,都要由上水班组将水箱注满。旅客在高铁上喝水、洗手、冲厕所,都离不开水箱里的水。
“每个班组4个人,每个人管4节车厢,每列车停靠站的时间不到20分钟,上水时间最短只有15分钟,能不能把每列车的水箱注满,对上水工是很大的考验。”梁华说。
平均下来四五分钟灌满一车厢水,很难吗?我心里嘀咕,要求赶紧上岗。
4个人排好队,走进站台下的股道,温度立马比站台低了不少,穿堂风拂面而来。走到工作的水井前,许师傅再次叮嘱我,高铁进站时千万不要动。
不一会儿,“复兴号”隔着一臂距离呼啸而来。我口中一遍遍默念工序:“打开列车注水口,折弯水管防出水,拧开水井龙头放水,拖走水管,接入列车注水插口,观察水箱,溢水拔管,折弯水管拉回……”
然而,知易行难。真正操作起来,可谓一波三折。
第一次作业,我居然拧不开水龙头,管子又插不进注水口,冰冷的自来水反溅了我一脸,急得我大喊“师傅、师傅”,全程以手忙脚乱终结。
第二次,前半程相当顺利,可我拔下水管时,忘记了水管口要朝外,手劲儿一松,水管里的水喷涌而出,鞋裤全湿。
第三次作业到一半,恰好站铃大响,我吓得以为列车即将出发,匆忙拔管回撤,连注水口挡板都忘记盖上,幸好许师傅在身后补救。
第四次,看到井口石板结冰,我却心急去拉水管,要不是趔趄时被许师傅扶住,差点摔了一大跤。
第五次,水井距离列车注水口居然有15米,我咬紧牙,双手握住水管,又拖又拽,才走了一半距离,就感觉虎口发酸、双臂打颤,水管仿佛千斤重担,我则像在进行一场一个人的拔河比赛。这么冷的天,帽檐下的前额都被汗水浸湿了。
等到中午,今年首次参加春运的17辆编组“复兴号”进站时,我小臂在抖、大臂发酸。蹲下打开列车注水口,我发现里面还有挡板,上水工必须一手掀着挡板,一手插水管。可是此时,我双手拽水管都得靠强撑,看着15米远的水井,我只能眼巴巴地再次向许师傅求助。
回到休息间,我一脸沮丧,曹宁安慰我,“这里每个人第一次上班时都挺狼狈,没有一个人没在冰上摔过跤,一年下来,至少要换三双鞋。”
我连连点头,“许师傅,你们干一天活,不仅是走一圈北京三环,还是连续参加120次拔河比赛啊,这耐力可真不一般!”
许师傅笑而不语,一旁的组员说,“你还没体验夜班吹管呢!只要夜晚温度低于零下8摄氏度,咱们车间就要增加一道夜班,4个人把全车站408个水井的水管都吹一遍,把15米长水管内的存水吹回去,防止冻冰。要是冻住了,整管都要被截掉,那这个井对应的车厢可就没水用了。以后,17辆编组的高铁多了,咱们要吹500多个呢!”
春运期间,北京南站每天要开行约250列高铁,没有这些既是“大力士”又是“大肺王”的上水工,哪有高品质的春运旅途!我看着许师傅,一脸崇拜。“您说,乘客知道他们在高铁上用的水、喝的水,都是咱们费劲巴拉地送上车的吗?”
许师傅抿嘴笑道,“知不知道有啥重要。咱们知道大家暖烘烘的回家路有咱一份力就行了!”(本报记者 陆娅楠)
北京南站高铁上水班组大合影(左一为许师傅)。柴娜 摄
我做美味航空餐
本报记者赵展慧在深圳航空配餐大楼内为旅客烹调羊排。陶强 摄
平日坐飞机,您除了关心是否准时、安全外,还看重什么?是否也期待能吃上一份美味的航空餐?这就离不开航空配餐部门的付出了。春运大幕开启,深圳航空配餐大楼里,每天都有4万多份航空餐食,通过13个装机口被24辆食品车送上数百个航班。
“配饰全部摘下,隔离帽拉到耳下,不要露出一丝头发。”一大早,在深航配餐质检员查艳阳的指导下,我穿上白色制服和防滑胶鞋,绾起头发,戴上口罩和帽子,经过层层消毒,开始了体验春运航空配餐员的一天。
为全面了解配餐工作,不同于正式员工专人专职,我体验了一把从验货到送餐上机全流水线的配餐工序。
柿子椒红绿分明,三黄鸡色泽鲜嫩,哈密瓜憨圆喜人,我看着一箱箱搬进原材料验收区的各类食材,觉得质量都没话说。查姐却指着墙上的食材要求表对我摇摇头:“不光要看原材料新不新鲜,个头大小等还要符合要求,比如这块鱼长一寸就放不进餐盘,会给包装带来麻烦。”原来,鱼的长度、鸡的重量、瓜果成熟度都有标准,各种食材都要经过质检、使用部门、仓库的三方验收才行。
“食品安全永远是航食最重要的关键词,而保障安全的关键就在于标准化,包括选材、消毒、烹饪、包装、存储等各个环节。”查姐的话让我渐渐开始认识到配餐工作的压力。
收储进来的食材很快就要“兵分两路”。冷食被送进清洗消毒室,而热食则直接进入切配间,被手舞快刀的师傅们迅速切成条块状。为了保鲜的要求,每一个工作间内都有严格的温控,唯独走进一个工作间时我感受到了一阵暖流,随后就是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气。哈,烹调间到了。
来到香气诱人的铁板面前,我跟师傅学起了煎羊排。开火倒油,白烟冒起,铁板烧到200多摄氏度,再将腌制好的小羊排一块块放上,嫩肉在滋滋声响中现出诱人的焦糖色。差不多七分熟,我就准备抄菜起盘,却被师傅摁住了胳膊。“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五分熟、七分熟可选,必须煎至九分熟,还有一分留给机上加热,所以到乘客手中的肯定是十分熟的羊排。”师傅看着一脸惋惜的我解释,只有熟透才最安全,在航空食品的安全问题面前,口感得先放一放。
热厨房里还有“冰火两重天”。热炒之后却要速冷,热腾腾的饭菜装进大餐盒后就被我送入了速冻柜,迅速将“体温”降至5摄氏度以下。热厨房里一速冷,飞机上再一加热,大厨手艺损失不少。“没办法,还是出于食品安全考虑。”查姐说。我心里想,下次再抱怨航食口味难以媲美小炒时,想想这些都是为了入口更放心,就别计较了吧。
当然,这可不是配餐部门“不思改进”的借口。广东腊味饭、台湾卤肉饭、摇摇杯沙拉、自制辣椒酱……这些都是深航为了刺激乘客在万米高空上的味蕾而研发的新产品。“我们有员工厨艺‘比武’,胜出的菜品就有可能被送上飞机。”查姐告诉我。深航还专门成立了研发中心,在符合航食行业标准、保障日常食品安全的同时,根据乘客反馈研究餐食改进方案。“如今乘客不仅要吃饱吃好,还要吃得健康。比如我们的自制辣酱,在保证口感的同时也要控制盐分,这些都是研发中心实验室里出来的成果。”查姐介绍。
走出热厨房,来到冷厨房的包装间,我又经历了一场速度考验。春运期间,航班密集,餐食需求量大,各个环节制作都要求更快速。比如,在排满餐盒的移动履带上,一分钟要给45个餐盒里添上小包花生米,一分钟要装好15个包含4样小食的餐盒。
冷食、热食全都制作包装完毕后,我摇身一变成为身穿红T恤、黄马甲的“快递小哥”——将满载餐食的手推车运上食品车,然后随车到达指定的飞机旁。“靠近,升起!”随着航机员一声吆喝,食品车升降平台升起,通过舷梯,我们将一车车餐食推入飞机后舱。
“赶在航班起飞前45分钟全部餐食加载完毕!”就这样,我完成了一天的配餐任务。(本报记者 赵展慧)
本报记者赵展慧把餐车送上飞机。陶强 摄
我给大巴“做体检”
本报记者韩鑫在冀运机场快线上进行安全检查。单昕 摄
清晨7点的石家庄晨光熹微。麻溜儿换上一身深蓝色工装,戴上白色粗麻手套,今天我是河北冀运集团机场快线的一名安全员。
这几年,高铁、航空运输的迅猛发展,使长途客运市场空间逐步收窄,冀运集团探索向空路联程运输转型,开始为石家庄机场提供地面运输保障服务。下了飞机,到达口对面就是联运服务台,我这个安全员就是保障服务的一道重要关口。
“安全和服务是冀运的金字招牌!”安全技术部主管董辉一来就给我“拧紧了弦”。说话间,一沓表格已经塞到了我手上——检车员安全操作规程、营运车辆维护记录表、服务质量表,定睛一看,9个大项、67个小项密密麻麻,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专业术语。这让我这个汽运“白丁”一下慌了神,赶忙临阵磨枪,又是请教又是记录。
一小时后,我来到了冀运空港客运服务中心。“要正式上岗了,别慌。”带着一丝忐忑,我心里默念,传动轴、减速器、制动气压表……依旧搞不清位置的几个生词在脑子里乱转。
我正在翻笔记,一旁的主管董辉看见一辆落客完毕的大巴。“就它了,我们去突击检查。”
照着点检表内容,在车里车外细细排查:车内从前到后,查看下灭火器、摸一摸安全锤、再拽拽安全带;车外环视一圈,捏捏车胎,看看划痕,瞧瞧车灯,然后在表上一一打钩。依样画葫芦,我学得有模有样,心里“窃喜”:安全检查,好像还挺简单。
开心不过三秒,跟前传来董辉的新指令:“跟这辆车回场,一会儿要下地沟跟检车员钱秀强师傅检查底盘,那儿才是重头戏。”
不一会儿,到了机场客运场,不少大巴正挨个开上安全例检台——一条六七米长的地沟,等待“体检”。走到车前,只见一个脑袋从1米多深的沟里探出来,冲着我喊:“下来吧,该查车底了。”
本报记者韩鑫在石家庄冀运机场客运场内的安全例检地沟内检修客车。单昕 摄
我转头看了一眼董辉,他默不作声,只是瞅着眼前的台阶,示意我下去。
下到地沟,即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窄道,由于高度不够,我只能猫着腰往前走。透过挤进车缝的阳光,我抬头一看,豁然明白了董辉跟我打的“哑谜”——原来我之前弄不懂的那些专业词儿都长在底盘下面。
我还在找每个器件对应的位置,就听见钱秀强师傅对着司机老戈大喊一声:“老戈,踩住刹车!”钱师傅迅速拿一柄锤子敲击制动器上的螺丝,紧接着传来“叮叮当当”几声脆响,“你听,出这个声音就对了。”
钱师傅边说边举起锤子敲起了轮胎,使劲儿一锤,迅速反弹起来,这就说明胎压足,还得敲敲轮胎上的螺丝,如果听着清脆,就是拧紧了。
“要是松了会怎样?”我问。
“松了……”话音刚出,他立马变得严肃:“不能松!宁可崩,不能松。不然行车过程中轮胎会像‘烧饼’一样滚落出去,那就危险了。”
“减震器螺丝不能出油渍”“轮胎贴地胎花要超过三个半”……钱师傅边教边走到车尾,指着被卷入传动轴上的几层塑料袋,开玩笑地大吼:“老戈,你这是开车怕冻,要保暖吗?”
老戈跑过来一看,忙不迭红着脸解释:“车跑得快就卷进去了,幸好让你发现了。”
从地沟出来,阳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看我慢慢上了道,钱师傅打开车后盖,让我用锤子压压几根传送带。我挨个压了一圈,有腔有调地说:“这个劲儿给力,对了!”钱师傅笑着问我:“你知道这些传送带都管哪儿吗?”见我支支吾吾,他指着传送带说:“这些带子连着散热风扇、空调制冷等车内设备,虽然不是啥要命的器件,但也都得查一遍,安全没有小事。”
深冬,郊野的冷风把人灌了个满怀。排查完两辆车,我的双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可没过一会儿,后续进场的大巴一辆接一辆,很快便排起了大队。老远处,又听见有人招呼钱师傅,“动作快点,后面车多!”
教罢我,钱师傅连忙应了一声“来了”,然后转身又下到阴暗的地沟里,趁着洒进车缝中的那缕光亮不断地“敲敲打打”。接下来的春运期间,他每天都要重复80多次这样的检查,把更多的安全注入每一辆过往的大巴中。(本报记者 韩鑫)
(来源:人民日报经济社会微信公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