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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胡埃斯之恋 – 恋爱补给品


“愿作远方兽,

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

枝枝连理生。”

——白居易《长相思》

1933年1月的一天,从西班牙瓦伦西亚市政厅,走出一对刚刚登记结婚的情侣,新娘左手捧着鲜花,右手挽着自己的新郎。他们穿过马路时,周围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眼神,因为人们发现新郎居然是个盲人。


新郎罗德里戈和新娘卡米

然而新娘一点儿也不以为然,青春的脸庞幸福洋溢,甜蜜地挽着自己的新郎穿过人群。她还不时地微微侧过头来,轻生地告诉自己的丈夫,周围发生的一切。比如音乐厅又贴出了什么新的海报,街角又开了哪家新的咖啡馆,亦或是哪个老人正牵着一只可爱的狗狗。当妻子对她的新郎说这些话的时候,新郎那稍感木然的脸上就会绽开一抹纯真甜美的微笑。


西班牙伟大作曲家华金•罗德里戈

这个幸福甜蜜的新郎,就是西班牙伟大的音乐家华金•罗德里戈。罗德里戈1901年11月22日出生于西班牙瓦伦西亚的一个小城镇沙冈多。在他三岁时,因为患上白喉高烧不退,而导致双目失明。然而,上苍总是在关闭某个人的一扇门时,为其打开一扇光明之窗。上苍赐予了罗德里戈非凡的音乐才华,这一点在他幼年时便展露无遗。


西班牙阿兰胡埃斯古城

1933年时,正值西班牙内战的前夕,国内形式阴云密布。第二共和国赶走了国王阿方索十三世,西班牙人热爱的足球赛事国王杯被更名为共和国杯。作为音乐家,罗德里戈从小就不谙政事,但长期居住在巴黎的罗德里戈却心系祖国,祈愿祖国永远安宁。他这次回到西班牙,是为了迎娶他生命中最亲密的爱人、在土耳其出生的犹太女钢琴家维多利亚•卡米做自己的新娘。

维多利亚•卡米是一位才华出众的女钢琴家,是李斯特的嫡传弟子,因为出色的钢琴演奏才华而名动巴黎。然而,新婚燕尔的卡米却决定放弃自己的前程,将自己全部都献给心爱的丈夫。卡米通晓数国欧洲语言,深谙多种欧洲文化,她温婉、高贵而优雅。他们结婚以后,卡米不仅每天要照顾丈夫的衣食起居,还要为丈夫读书念报,带丈夫散步旅行演出,抄写整理丈夫的谱子,为丈夫细心的描述这个世界千变万化的形状与颜色,就仿佛他是罗德里戈的眼睛,从此他们比肩并行,十指相扣,终生不渝。


罗德里戈和卡米

“总有一种初见

恰似一抹新绿

一朵花开

扣开了心扉

沉醉了流年”

——曼蒂公主《初见》

1928年时,罗德里戈和卡米都在巴黎学习音乐。一次偶然的机会,维多利亚•卡米看到了一份音乐杂志上刊登的罗德里戈的钢琴小品《晨鸡前奏曲》,那欢乐涌动的半音序列,仿佛跳动的晶莹水珠包裹着梦一般的主旋律,从梦境中那大门紧锁的花园中汩汩的流出。卡米试奏了这支生动小曲子,越弹越喜欢。于是,她通过一个同学的介绍,认识了曲作者罗德里戈。

当时,在巴黎求学的罗德里戈全程由仆人拉菲尔照顾。有一天,卡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登门拜访了罗德里戈。面对年轻女钢琴家的来访,罗德里戈兴奋的得不知所措。青春热情的卡米,则大方地拉着罗德里戈的手坐在钢琴边,他们一起弹奏起了《晨鸡前奏曲》。两个音乐家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的飞舞着,奏出的色彩斑斓的和弦,包裹着罗德里戈幸福惆怅的主旋律。甜蜜的时光仿佛静止了,那无法言说的爱情在罗德里戈心头悠然萌生。他仿佛看到了一只洁白的百合花,顺着河水向他的心里缓缓飘来。


罗德里戈夫妇二人琴瑟和鸣

“你是我的,半截的诗

一半用心记着

一半用肉体埋着;

你是我的,半截的诗

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海子《半截的诗》

结婚登记之后,罗德里戈与卡米从巴黎回到了西班牙。5月,他们从马德里出发,乘上了著名的草莓列车(这列古老的列车,因为在沿途出售当地新鲜的草莓而得名),前往据马德里南部约47公里的古城阿兰胡埃斯去度蜜月。

自幼就在黑暗中不断学习音乐的罗德里戈,几乎从没有机会出门旅游,可以说从小到大的每一次出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奔波。可是如今大不相同,他有了心爱的妻子卡米陪伴,这个寂寞黑暗的世界,也从此变得明亮而美好。


阿兰胡埃斯皇宫

阿兰胡埃斯是梦一般美丽的古城,享有“小凡尔赛宫”的美誉。它是镶嵌在西班牙中部干燥草原地带的一颗璀璨的明珠,这里森林茂密,河水清澈,蛙鼓虫鸣,鸟语花香,风光旖旎,静谧悠然。自16世纪以来,阿兰胡埃斯便是西班牙王室的度假胜地。华丽的宫殿散落在森林与溪水之间,有着浓郁的西班牙式的神秘与浪漫。


阿兰胡埃斯古城

如醉如痴的蜜月之旅,给罗德里戈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回忆。在妻子生动的描绘和柔情蜜语的介绍之下,罗德里戈“看”到了宫殿的华丽,嗅到了草木的芬芳,触摸到了流淌的清泉,听到了鸟儿清脆的歌声,他们还加入到了当地居民欢快的舞蹈当中。阿兰胡埃斯的蜜月之旅,让罗德里戈品尝到了人生最幸福甘甜的琼浆,音乐灵感时刻撞击着他年轻的胸膛。有了心上人,从此罗德里戈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春天般华暖,心里的音符所到之处百花齐放,溪流欢唱,缠绕着似水的柔情,在充满幻想的维度里,旋转飞舞。


阿兰胡埃斯风光

1933年末,刚刚结婚的罗德里格夫妇回到了西班牙定居,然而那时的罗德里戈在西班牙还没有多少名气,也赚不到足够的钱养家糊口。当时的西班牙正值内战前夕,社会动荡,经济萧条,人们天天在报纸、在街头、在议会上争吵激斗,为共和、为国王、为上帝、为各种貌似伟大的理由,理直气壮地撕裂着美丽的西班牙。


1936年之前的西班牙,失业率达到了顶峰,没有任何工作机会的人们,更没有心思来听音乐会,清贫的日子里罗德里戈只能靠在盲人学校教书糊口。欢乐的学生时代之后,现实生活的残酷让这对年轻的夫妇举步维艰。

罗德里戈很希望能与妻子重返巴黎,继续音乐的深造。恰在此时,罗德里戈的忘年交——西班牙乐坛首屈一指的音乐家德•法雅说服了西班牙王室卡塔赫纳伯爵为罗德里戈申请了一份丰厚的奖学金,这对夫妇才得以重返巴黎。


阿兰胡埃斯风光

然而这段短暂而幸福的游学时光,却不得不随着西班牙内战的爆发、奖学金的中断而被迫终止了。罗德里戈夫妇的生活马上又陷入了困境,他们不得不重新返回西班牙,进入了老师早已跑光的大学里教书赚钱。可是,战火迅速蔓延开来,整个国家很快就容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他们再一次失去了工作。


阿兰胡埃斯风光

最后,大学和所有的学校都停课了,长枪党到处抓人,难民遍野,饿殍满地,商店里的柜台早已经空无一物,罗德里戈就算无法亲眼看见这苦难的一切,但是他的身心已经完全被痛苦笼罩着折磨着。1937年,罗德里戈夫妇也成了战争难民中的一员,他们不得不跟随其他难民一起逃亡到了德国的黑森林地区。

西班牙内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就在西班牙内战结束后,即1939年“二战”爆发的前夕,罗德里戈和妻子回到了西班牙马德里,和同胞一起在一片废墟之上重建破碎的家园和生活。而恰在此时,他心爱的妻子卡米突然重病住进了医院,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当医生忧心重重的告诉罗德里戈,也许大人和孩子都将保不住的时候, 罗德里戈痛苦万分差点晕到 。 最后,虽然不幸的是他们七个月大的婴儿胎死腹中,但是幸运的是他心爱的妻子卡米终于活了下来,这个现实足以让罗德里格喜极而泣。


有一天,罗德里戈坐在钢琴前,幸福的初见,柔美的蜜月,辗转的岁月,战争的苦痛,尚未见面就死在母亲子宫里的骨肉……它们汇聚成音符潮水一样向他涌来,一种伟大的使命油然而生,一个伟大的音乐诗篇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显现了。就这样,罗德里戈创作出了饮誉世界的伟大的吉他协奏曲——《阿兰胡埃斯之恋》。


《阿兰胡埃斯之恋》又称《阿兰胡埃斯协奏曲》,第二乐章的开头部分在主奏吉他精致如同泪滴的琶音衬托下 ,乐队奏出哀婉动人的主题缓缓地向前移动,仿佛是黑夜里无声的大河,夹着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忧伤席卷而来,紧接着吉他华彩的段落展开了音乐家内心纠缠的痛苦心事,缠绵着无数被压碎的美好往事,一片片的从心弦上弹落、飘零……


美丽的心灵,总能流淌出动人的乐章。1918—1919的西班牙大流感,夺去了2500万到4000万西班牙人宝贵的生命,由于人口锐减,即便是疫情结束了,经济也一直低迷不景气。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国内极端的独裁统治在国际催化剂的刺激之下迅速发酵,很快导致了西班牙内战,国王逃亡海外。

1939年3月28日,马德里彻底陷落,共和国倾覆,希特勒墨索里尼扶植下的独裁者弗朗哥登上了执政舞台。内战造成了永久性的民族撕裂,有100多万西班牙人因战争而伤亡,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或逃亡法国或奔赴其他欧洲国家。西班牙内战是“二战”之前欧洲最大的流血战争之一,给西班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和心灵创伤,至今仍阵痛不止。


然而,在这伤口之上,唯有音乐能跨越战争与纷争,悄悄抚慰每一个深陷巨大悲伤之中的灵魂。就在人们痛苦万状,空虚无助时,《阿兰胡埃斯之恋》仿佛横空出世!那优美的难以言喻的、荡气回肠的旋律,一唱三叹、时而明亮时而低沉的音色,令人迷醉的音乐里所随处散发的浪漫,还有自由舒缓奔放激情的浑然大气,缓缓从心底流过,沉郁而悠扬。

这首享誉世界的无与伦比的伟大协奏曲,首演于1940年的12月11日巴塞罗那的加泰罗尼亚音乐宫(现在是著名旅游景点),阿南巴利指挥马德里室内管弦乐团,并由提议创作这首名曲的吉他大师拉马萨担任吉他独奏,这是一首能真正抚慰人心的深沉之作,整个乐曲充满了一种西班牙式的忧伤,美到极致。破碎的心灵之上,只有悲伤可以抚慰悲伤。无疑,演出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成功,演出结束之后,泪流满面的人们把罗德里戈抬到大街上歌唱、欢呼、庆祝。


“我把音符

沾满琼浆

将你灌醉

让你心动

从此

我们爱了

一生又一生

不可自拔”

——曼蒂公主《用我三生烟火,换你一世迷离》

《阿兰胡艾斯之恋》是一首献给西班牙,献给爱情,献给痛苦和命运的伟大的吉他协奏曲,是罗德里戈在最痛苦的时候对最幸福时光的深切追忆,是他在最黑暗的命运里,对上帝的由衷赞美。

这首经典的西班牙作品,其中流传最广最动人的就是第二乐章柔板 。它是全曲最撼动人心的乐章,旋律柔和优美,如梦似幻,缠绵哀婉,幽怨凄迷,令人难以抗拒。《阿兰胡埃斯之恋》自1940年首演之后,旋即风靡全球,永久流传。


阿兰胡埃斯古城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许三岁那年因病失明,对于罗德里戈反而成了一件幸运的事情。他因此一生执着于音乐艺术,淡泊宁静,与世无争,不为名利所动,不为政治站队,有惊无险地走过了血雨腥风的动荡年代,守住了内心深处所有的美好,包括他的爱情。

因为双目失明,罗德里戈终生都在用盲文打字机写谱,最后再由妻子卡米誊写和校对。除了生活中无微不至的照顾,卡米还同丈夫一起养育子女,探讨音乐创作。他们一生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晚年时,在照顾两个可爱小孙女的同时,卡米几乎每天会给罗德里戈读报纸念新闻。偶尔,他们还会像初见时一样,并坐钢琴前琴凳上四手联弹,度过一段分不清坐标的温柔时光。


晚年时期的罗德里戈夫妇

为了感激在祖国伤痕累累时,拯救了无数人生存希望的这位伟大的音乐家,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在罗德里戈晚年,授予了他贵族封号——阿兰胡埃斯侯爵,这个封号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罗德里戈夫妇甚至在这片伟大的历史遗迹中,还分得了一块原属于皇家花园的静谧领地。他们夫妇去世后,也都安葬在了美丽的阿兰胡埃斯。清泉与花木,风月与流云永远与他们为伴,诉说着他们亘古不变的情缘。


如今,阿兰胡埃斯早已成了西班牙最负盛名的旅游景点。如果有一天你去了西班牙马德里,建议你一定要去阿兰胡埃斯聆听《阿兰胡埃斯之恋》。


阿兰胡埃斯风光

曼蒂公主感谢您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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